湖水之綠

〈Glad You Came〉

文&圖 / 舞青

(私心想搭配的歌：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rojPMESoiAA )

第一次，我只帶一個背包就出門旅行。包包內只裝一瓶水、一本筆記本、一枝筆、一個錢包，僅此而已，沒有像往常的繁複，抑制住想把整個房間都裝進包內的衝動，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拋諸腦後，展開獨自一人的旅行。

雖然說是旅行，卻沒有行程規畫，連個目的都沒有，只是到處走走逛逛。手上的蜜桃是從租屋處帶出來的，儘管吃了無數顆，看似享受，卻怎樣都吃不出當時的滋味。將還有些許殘渣的蜜桃核隨手丟入街道旁的垃圾桶，或許以前的我會老老實實的吃完，但現在卻沒這個心情。

八月末的街道，有點涼又不會太涼。帶點溼氣的微風，吹拂著我的髮絲，我將頭髮撥至耳後，餘光一撇，在樓房之間似乎看見了什麼。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，明明很害怕迷路的我逕自走進去。昏暗的巷子漸趨狹窄，我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聲。走著、走著，終至盡頭。

在盡頭之後，突然一亮，反射性的瞇起眼睛。

等適應光線以後，才發現我所到之處，是一條掛滿時鐘的街道。指示牌上寫著「時鐘街」，住在這裡這麼久第一次知道這條街，明明很特別，街上的人卻是如此的少，會不會是人們口中的旅遊密境呢？看來自己發現了不得了的地方了。

街上的人穿的衣服都不是這個時代常穿的，但卻與這個地方如此契合，突然覺得只有我是格格不入的。正想著好像來到了一個不該來的地方時，突然有人背後叫住我。

「嗨！小姐，你想聽故事嗎？」轉過身，看見一個戴著圓框眼鏡男人站在木箱上，他的穿著跟我比較相近，戴著棕色報童帽、身穿白襯衫、棕色吊帶褲和皮鞋。在那一瞬間，覺得他分外眼熟。

「你是？」他跳下木箱，將帽子拿下來向我行禮。

「我是時鐘街上的說書人，我叫.......」

「喬凡尼。」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就講出這個名字，發覺自己做了一件失禮的事，忍不住低下了頭，覺得耳朵漸漸熱了起來。

但他只是輕聲笑了一下，並沒有任何不悅，說：「答對了......小姐，你果然不是一般人啊。」不會吧，這樣就猜中了？正當我百思不得其解時，喬凡尼說：「這樣好了，小姐，今日就由我來當你的嚮導吧，說書人隨時可以當，能成為小姐的一日嚮導可是我的榮幸。」他將手伸了出來想要邀請我，盯著他澄澈的雙眼，雖然猶豫了一下，但我還是將手放上去。

他的手冷冷的，像是浸泡過河水般的冰冷。

他握著我的手，走遍每條巷弄、每間店。這裡的東西每一件都令我新奇不已，很多都是舊時的物品；而食物都是我沒吃過的異國料理，有幾樣認得的好像已經失傳了，或許只是取同樣的菜名吧。

我們在一家甜點店喝著下午茶，他滔滔不絕的告訴我這條街的每一件大小事，每一件都是如此的有趣，突然覺得要是能一直待在這裡該有多好，和喬凡尼一起，就像......誰呢？他和誰似乎也曾這樣肩併肩走著，只是另一個人的模樣卻怎樣都想不起來。不對，今天應該是我第一次見到喬凡尼，可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錯覺呢？

默默的望著他，總覺得有些不對勁，可是卻怎樣都想不起來，到底是哪裡不對勁。

突然間，他停了下來，打斷了我的思緒，望著窗外說：「時間差不多了，該帶你去最後一間店了。」

抓起我的手往門口走去，朝店裡喊了一聲：「老闆，記我的帳上！」櫃台的老闆擺擺手，便用繼續用毛巾擦拭咖啡杯。

喬凡尼以前是這樣的嗎？

他帶我到位於時鐘街角落的一間日式小屋，是間名叫稻桿雜貨鋪的店，它街上唯一一家沒掛時鐘的店。喬凡尼用手摩娑著下巴，似乎正思索著什麼。

「嗯......該怎麼說呢，這間店如果以後你有需要，可以進去看看，至於其他的店嘛......嘛算了。」望著他的側臉，不知道為什麼原本他清澈的目光頓時暗了一下，但隨即又恢復原狀，或許這只是我的錯覺，但卻有一種不安的感覺。

「走吧，進去吧。」

「歡迎光臨稻桿雜貨鋪！」店裡整齊的堆放著我從未看過的商品。店裡頭的櫃台，有一個綁著辮子身穿水手服的少女和一個長得像狐狸、穿著和服的男人。

「噢，是你啊。」瞇著眼的少女如此說道，她似乎不意外我們的到來，喬凡尼笑著對她說：「店長、先生，我帶她來參觀一下。」少女擺了擺手，隨即又繼續打算盤；而靜靜坐在一旁的男人瞄了一眼點點頭，繼續閉目養神。看見我疑惑的表情，喬凡尼向我解釋：「那個少女是這間店的店長，雖然看起來才十幾歲，但把店經營得很好；而旁邊的先生是店長的搭擋，是一位算命師，他算的很準喔。」

「欸......好厲害......」

喬凡尼帶我到店裡到處走走，雖然這間店從外頭看似很小，但裡面卻比我所逛過的大賣場還要大。

「真奇怪啊......好像異次元空間。」他聽見我的嘀咕只是笑了笑，什麼都沒說。

好不容易終於逛完了，他停下腳步看了看窗外，輕聲說道：「時間差不多了呢。」雖然他依舊笑著，但語氣卻有點哀傷。

「店長、先生，我們先走了。」

「嗯，歡迎再次光臨。」

走出店門後，喬凡尼拉著我的手走著，一句話也不說。突然間他停下腳步看著我，面露歉意。

「很抱歉呢，沒辦法帶妳去古代中國的江南，明知道妳喜歡的，但還是無法克制自己，想把我生活的這條街的一切都介紹給妳，也想要陪妳聊天......」雖然覺得很驚訝，因為自己不曾說過想要去那裡的話，但此時只能壓下心中的疑惑，輕聲的安慰他：「沒關係，我玩得很開心。如果還有機會下次再去吧。」

他聞言笑了笑，打起精神說：「走吧，我送妳回去。」

他帶我來到一座橋上，我們望著水面沉默不語。他脫下帽子，撥了撥頭髮，褐色的髮絲在夕陽的照射下呈現出蜂蜜般澄澈的色澤，在那一瞬間，我彷彿看見他的靈魂，如此純粹，如此美好，是我一直傾羨的靈魂的模樣。

「我只能送妳到這裡了。」

「喬凡尼......」

他目光暗了暗自顧自的說道：「妳要在天黑之前回去你的世界，因為這裡並不是你能待的地方。底下是銀河，只要跳下去就可以回去，回去屬於妳的地方。」

「我可以不回去嗎？」

「似乎不能呢......」他聽聞我的話，面露哀傷，在那一瞬間，我終於想起他到底是誰。

「喬凡尼，我想起來了！你是......」他用手輕觸我的唇，阻止我繼續說下去，輕輕的搖搖頭。

「說出來的話魔法就會消失了。」他勉強笑了笑，努力的不讓眼淚流出來，那副模樣就跟記憶中的一樣。他從口袋裡掏出兩張車票，一張放回去，一張放在我的手心上。

「好好收著。」

「喬凡尼......」我止不住淚水，想開口說些什麼，但卻說不出口。

「小姐，很高興你能來這裡。雖然不可能，如果有緣的話再見了。」他輕輕將我推入河中，在掉下去的那一刻我試圖想抓住他的手，卻什麼也抓不到。

「喬凡尼......」

他的容顏漸趨模糊，眼前所見只剩點點繁星，不知在銀河裡下沉了多久，我的意識漸漸模糊了起來。

等我醒來時，已經是晚上了。剛才做了什麼全都想不起來，只記得因為好奇走進巷子，之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。但其實那條巷子後只有擺著一個木箱子的空地，其餘的什麼都沒有。

突然發覺手中似乎握著什麼，一打開，是張車票。望著車票，我似乎想起了什麼，急忙翻著包包，拿出裡頭的筆記本，打開的一瞬間，眼淚不自覺落下。

在筆記本的第一頁是我在很久以前所畫的一幅圖，面露哀傷的少年將手伸入映照銀河和河水之中，像是想拾起什麼。或許是柯內貝拉，或許是自己。

他，名為喬凡尼。

我抬頭望向星空，舉起手，嘴角忍不住上揚。

「你變得更加成熟勇敢了呢。謝謝你。」

(P.S.喬凡尼為宮澤賢治《銀河鐵道之夜》裡的主角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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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謝謝通識課的老師能夠讓我寫這份作品，從第三節寫到下午快上課了才寫完。 

雖然很倉促，回來重新打文字稿時修改了一些情節，但故事的本質是不變的。

背負著許多傷痛的喬凡尼，是我很喜歡的角色之一。

我想如果他長大了，一定會成為一位很溫柔也很感性的青年。

知道他人之苦，也會想要去撫慰人心。不會成為只是隨口說聲「加油」的人。

而是真正的能夠支持他人的人。

自從文學獎之後，就一直質疑自己的創作能力，

可是現在想想雖然還是覺得有點失落，但只要繼續走下去，

創作自己喜歡的故事，這樣的生活也是很好的。

【自由書寫】

喜歡的河──銀河

喜歡的顏色──陽光照耀在蜂蜜上的顏色

喜歡的城市──古時的江南

想去的街──時鐘街

喜歡的月份──八月

喜歡吃的水果──蜜桃

職業──說書人